无归（政斯）
暮色苍茫，大地上太阳的余晖未曾散尽，可这片大地的主人，那天下唯一的王，却将去矣。
嬴政手中握着那绢布，合上已然浑浊的眼睛，他想，他这一生也算是无悔，率领着秦国东出，平定天下，七王归一，可以依旧有些不甘…是什么呢？他扯扯嘴角，那表情勉强算是个笑吧。
“传李斯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些沙哑，行将就木。
青衣长袍，那怕身为丞相，也从有过半分张扬，仿佛永远都是那样缜密，嬴政这样想着。
“臣参见陛下。”李斯带着些垂垂老矣感觉，他年过六十，孔丘说“六十而耳顺”可他的王，却不能了。李斯突然间想起了过去，想起那年刚见到陛下时，少年英气，胸怀大志…是那般肆意风流。
“通古。”嬴政看着李斯，仿佛精神了些许，却又好像是……回光返照，李斯大概也是想到了，心中有几分苦涩。
“朕欲传位于扶苏，朕希望你能辅佐他。”
“臣……”言之未尽，便被打断。
“扶苏，不喜法家之道，他更喜欢儒学。朕都知道，但他性子温和…这一天下也该安定一些了。”
李斯看着纵然重病重，依旧风姿不减的王，一如往昔，道了句“谨遵王命。”
嬴政笑了笑，带着半分戏谑半分认真问道“通古，你说朕可信你否？”
“不能。因为臣啊，说的是假话。”李斯叹道。
“真的是越来越放肆了，你不怕朕现在就杀了你？”嬴政看着李斯，纵然皱纹爬满 ，依旧不见当年清俊，嬴政知道自己舍不得，很早以前就知道了。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。要是再早一点知道就好了…
李斯跪下，似当年初见那般，不急不许，款款而谈“长公子性子温和，压不住六国遗民，况且这么多年，朝中支持长公子的不过寥寥，可见其谋略，蒙恬或许支持公子，但臣司修书一份，边疆可安也，此一者也。”
“二者，赵高，公子胡亥势大，长公子为帝必然受阻，内忧外患，江山危也。”
“儒家也好法家也罢，帝王者可不在乎，可臣在乎，臣曾应过一个人，将他所著五十五发扬…”
李斯看着那个双眸紧闭的男子，泪流满面。轻声道“此三者也。”
李斯替他的王理了理鬓角，仍是三千青丝如墨，好像他只是睡着了，仿佛轻轻一碰便会醒来。
可李斯知道不会了…再也不会了。可明明自己长他十载，怎么还是他先自己而去？
李斯看着他，想起了自己的仕途。想起了他封自己为长史的那一天，想起了与他对弈时的闲暇时光，那仿佛是一生都触碰不得的梦。
李斯抱着他，像个孩子般的哭。你不在了，斯该如何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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